闺情·轻风的砾动帘钩
《闺情·轻风的砾动帘钩》作者为唐朝文学家韩偓。其古诗全文如下:
轻风的砾动帘钩,宿酒初醒懒卸头。
但觉夜深花有露,不知人静月当楼。
何郎烛暗谁能咏?韩掾香焦亦任偷。
敲折玉钗歌转咽,一声声入两眉愁。
【鉴赏】
这首语言清新、优雅的七律,描写了一位女子“宿酒初醒”后,在月下楼头徘徊的情景,表现出孤独、迷惘而又矛盾的内心,不胜幽怨凄切之至。其中也隐含着某种比兴。前两句的地点是在闺室之中。“轻风的砾动帘钩,宿酒Www.7gushi.Org初醒懒卸头。”上句交待这位女子居室的清幽环境:夜里,轻风吹进卧室,帘钩轻动,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很明丽(“的砾”,明亮貌)。下句写女子初醒后的愁闷:也许是轻风吹动帘钩的响声,把她从醉梦中唤回,她醒来了,满头还戴着首饰,但她却还不想卸下。“宿酒初醒”,说明她在黄昏或初夜时,刚参加过一个宴会,在热热闹闹中,酒喝得不少,回来不等卸头倒头便睡。酒醒后伴饮者虽已不知去向,但那热闹的场面似乎还在眼前。她还在苦苦追忆那过往的一切,然而那一切似乎很近却又遥远,似乎清晰却又迷茫,越思越想,就越增加了心头的怅然,只能坐着发愣。这一联措意十分婉曲,用清幽的环境来旁衬女子的孤独,用藏在字面之后的热闹的宴饮场面来反衬酒醒后的凄楚,使一位十分幽怨的女子的形象鲜明地表现出来,充满着忧郁的气氛。
后三联的场面转移到居室之外的月下楼头,深入具体地表现了女子的忧伤和满腹心事。“但觉夜深花有露,不知人静月当楼。”此联是转换了环境,来继续烘染女子的孤寂。她站在楼头,觉得夜深露重,花上不时滴下露水,有如人之掉泪(《长恨歌》“梨花一枝春带雨”可参)。而此时,那月亮毫不理会孤独者的心事,偏偏当楼照着,怎不叫人格外凄楚?“夜深”、“人静”,一位女子还在楼上独自徘徊,其心事重重,可想而知。第三联就含蓄地写出她的心事:“何郎烛暗谁能咏?韩掾香焦亦任偷。”作者运用了两个典故:一个是南朝梁何逊《临行与故游夜别》一诗:“历稳共追随,一旦辞群匹。复如东注水,未有西归日。夜雨滴空阶,晓灯暗离室。相悲各罢酒,何时同促膝。”后因把“何郎烛暗”用作伤离别的典故。另一个是西晋韩寿的故事,据《世说新语·溺惑》载:“韩寿美姿容,贾充辟以为掾。充每聚会,贾女于青璅中看,见寿,说之。后婢往寿家,具述如此,并言女光丽。寿闻之心动,遂请婢潜修音问。及期往宿。寿跷捷绝人,逾墙而入,家中莫知。自是充觉女盛自拂拭,说畅有异于常。后会诸吏,闻寿有奇香之气,是外国所贡,一着人即历月不歇。充计武帝(司马炎)唯赐己及陈骞,余家无此香,疑寿与女通。乃取女左右婢考问,即以状对。充秘之,以女妻寿。”后用作男女偷情的典故。这两句是倒装,意思是,自己过去和一位男子相知,有如鱼水,纵情相爱,而今却一旦离别,心情极为悲切,连写诗吟咏也做不到了。通过这一联的暗示,读者恍然领悟,原来这位女子的满腹心事,是因为暗中相爱的男子突然离去,她心中充满着悲伤、孤寂的情绪。这种情绪在月下楼头,更为强烈,但又无人可诉,她只好“敲折玉钗歌转咽,一声声入两眉愁”。她拔下头上的玉钗敲击栏杆,应着节拍轻轻唱起倾诉离情的歌曲,声音愈来愈悲咽,直到玉钗被敲断,歌声也由伤感变为悲愤,皱起的眉头显出了无限的愁苦。至此,一位因情人离去而痛苦万分,在孤独中悲愤不已的女子的形象,更加清楚地出现在读者面前。低咽、凄伤的诗情动人心魄。
后三联在描写这位女子的形象,进一步揭示其内心时,可谓婉转曲折。在第一联的基础上,先是以“夜深”、“人静”的环境,在月下楼头,继续烘染女子的孤苦,酝酿气氛,这比第一联坐在室内发愣又深入一步。接着,使用两个典故,暗中示意,结清题目《闺情》所包含的离情别恨,使有限的文字蕴含着丰富的内蕴,耐人寻味;而且在倒装中逆笔取势,句法矫健而有变化,突出了“何郎烛暗谁能咏”的别绪离愁,加强了全篇的悲愁情绪。最后,又用低沉的歌声把女子内心的悲苦彻底发露出来,那“咽”字、“愁”字中,悲苦之情,深入骨髓,令人不忍卒读。
这首“闺情”诗其实别有寄托。韩偓在唐末中进士后,历任翰林学士、兵部侍郎等职,很受昭宗李晔的信任,后来为朱全忠所排挤,贬为濮州(今山东省曹县)司马。朱全忠灭唐以后,他携家流亡福建南安县,无所归依。这时,原在福州任唐朝威武军节度使的王审知已经建立闽国,据有福建,自为闽王,他邀请寄居南安的韩偓到福州去。但韩偓想到过去昭宗知遇之恩,内心斗争却十分巨烈。施蛰存先生说:韩偓“癸酉年(913,七十岁)在南安县作的《闺情》,也用懒卸头’既然是在南安时所作,可知作者当时的情绪是正在考虑要不要到福州去依附王审知。‘懒卸头’即不想改装‘宿酒初醒’是指在长安时的政治生活,犹如酒醉一场。”(见《唐诗百话》)这样,在使人感动的离愁怨恨的掩饰下,全诗隐含着深刻的政治内容。在唐代,以男女恋情寄托君臣、上下关系,来表现那种难以言喻的苦楚的诗,尚有不少,韩偓的姨父李商隐就是这方面的杰出代表。韩偓《香奁集》中的诗,也有一些含有政治比兴意义。而这首《闺情》,写得尤其突出,不仅形象鲜明生动,诗情凄切动人,而且比兴丝丝入扣,不作深入分析则浑然不觉,可谓寄兴精微,托意遥深。“若取喻的诗歌形象本身就反映着一种生活情景,不依赖托意便自具一定审美价值,那是比兴寄托手法运用的最高境界。”(周啸天《诗词赏析七法》)韩偓这首《闺情》便是其一。